劉師傅剃頭（作者陳維銀）

健康快樂 · 發(fā)表于 2022-10-13 20:20:3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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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健康快樂于 2022-10-13 20:21 編輯

劉師傅剃頭

陳維銀

我們那里的方言稱理發(fā)為剃頭。我要記述的剃頭師傅，姓名叫劉桂保，自我記事時起他約40歲了，我們村上人都叫他劉師傅，他把我們前蘆家莊村所有約80名大小男人剃頭的活給承包了。劉桂保瘦高個，頭發(fā)朝后梳，左手前頭食指與中指之間焦黃，那是他抽煙時夾煙所至，經(jīng)常見他咳嗽，吐痰后方能緩解。劉師傅家住南里村，但他家單門獨戶住離村約一里路的田沖徐溪河邊，他家附近河上有一座石條橋，是南里村去縣城和去錢家邊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每隔十天劉師傅走田間小路來我們村給我們村給男人們剃頭，冬天見他上身穿老式藍布褂，布扣，布鞋，熱天穿白色老式布褂，渾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凈凈，右手挾著他的理發(fā)工具，理發(fā)工具用給人理發(fā)時圍在胸前的藍布圍裙包著，直奔我們家來。一是我家住村中心，二是60年代我父親一直是生產(chǎn)隊隊長。到我們家他也不見外，我家的瓷臉盆，洗臉毛巾都成了他的用具，我們家還要燒一大鍋熱水供給來剃頭的人洗頭用。他將我家的長板凳往堂屋中間一放，然后把他的工具打開放在我家大方桌上，再將他那長長的磨刀布掛在凳子的一頭，開始為第一個來的人剃頭。

劉師傅就會剃一種叫二八小分頭的發(fā)型和光頭，我仔細觀察過劉師傅理發(fā)的全過程，剃頭前劉師傅解開剃頭人的衣領(lǐng)，將衣領(lǐng)反掖進衣服，圍上藍布圍裙，然后開始剃頭的各個步驟。

理發(fā)的第一步是用推剪，劉師傅理二八小分頭發(fā)型時，他左手揑著長長小梳子，右手握手推剪，小梳子不停地梳著頭發(fā)，手推剪順著頭的側(cè)面垂直的往上推，推完后洗頭，洗頭結(jié)束后手推剪換成剪刀，先將頭頂前面的長發(fā)先往左梳，用剪刀剪去長出垂直面的頭發(fā)，然后將頭頂前面的長發(fā)先往右梳，用剪刀再剪去長出垂直面的頭發(fā)，二八分頭就完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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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發(fā)的第二步是刮胡子，毛巾澆上開水，擰干后趁熱蓋在胡子上片刻，被剃頭的人昂起頭，劉師傅左手扶持著被剃頭人的下巴，右手握刀，仔細的一點一點刮，又用左手大拇指摸摸是否刮干凈，又不時地在磨刀布將刀上下來回摩擦，待刀刃鋒利趁熱繼續(xù)刮胡須，又滿臉刮一遍，最后將雙頰兩側(cè)及頸后面下方刮干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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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發(fā)的第三步是掏耳朵，據(jù)說是最享受的時刻，劉師傅把他那用竹筒裝著的掏耳工具倒出來，扒子、夾子等等七八件小工具分別夾在右手各指間，被剃頭的人坐直身子，側(cè)身向光，劉師傅右腳踏放在長板凳一頭，左手揑著被剃頭的人耳朵輕輕的拉，右手支撐在右腿上，小心翼翼地先將扒子伸進耳朵攪和橇動耳垢，右手靈活的轉(zhuǎn)換著使用各種小工具，若有大塊的耳垢用夾子將耳垢取出，再給被剃頭的人看看，最后用松軟羽毛做的球形小毛刷伸進耳朵里旋轉(zhuǎn)著，然后輕輕抽出來。再換另一邊繼續(xù)著。據(jù)說劉師傅掏耳朵的功夫了得，人人都說掏耳朵的過程極為舒服和享受，而掏耳朵的小工具大多是劉師傅自創(chuàng)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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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成了剃頭、刮胡子、掏耳朵這三步，劉師傅解下剃頭的圍裙，并拍打著，整理好剃頭人的衣領(lǐng)，左手先按住剃頭人的一側(cè)肩膀，右手握拳連續(xù)擊打左手背上，然后再換一側(cè)肩膀，最后又在頭頂重復(fù)著，最后雙手往剃頭人肩上一拍，就算告知完活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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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師傅掏耳朵和刮胡子都是一流的技術(shù)，可劉師傅剃頭的發(fā)型一層不變，他也不管高矮胖瘦，發(fā)質(zhì)軟硬。1968年我們大隊來了南京知青，我那時雖然年少，望見男知青的發(fā)型好帥氣又美觀，我們稱之“知青頭”。為此我多次要求劉師傅，照著南京知青的發(fā)型給我剃“知青頭”，可劉師傅還是一次又一次給我剃著那丑陋的二八分頭，讓我好傷心，后來我大一點就跑到方邊鎮(zhèn)上花一毛錢找姓段的青年師傅剃“知青頭”了。

來剃頭的村民都是在田里干活被叫回來的，剃完一個再傳叫一個，來的人若抽煙先敬一根煙給劉師傅，劉師傅口中講你抽你抽，伸出左手接過煙點煙后順手也給遞煙人點上，左手夾著煙時不時的吸一口，也不影響他干剃頭的活。一般坐等的人不超過兩人，等的時間長了會影響干農(nóng)活，怕隊長講經(jīng)。我們村一般一整天全部剃完，若個別人外出漏了則第二天要來補剃。

我們村子里誰家生了嬰兒，不論男女都要剃滿月頭，提前約好劉師傅，滿月那天家里女主人抱著嬰兒，坐在堂屋中間，劉師傅用刮胡須刀輕輕地在嬰兒頭上刮去胎毛，左手收集起全部的胎毛，剃完頭后留下一點胎毛給女主人，大部分胎毛被劉師傅帶走，據(jù)說嬰兒的頭胎毛是制作毛筆最優(yōu)良的材料。剃完頭主人會留下劉師傅一同吃滿月酒，并用紅紙裹著一至二塊喜錢給劉師傅。

平常來剃頭，中午吃飯是輪流到各家，輪到的那家人家則想法多做幾個菜，把最好吃的都弄上桌子，中午吃飯時都派遣家人來請劉師傅，并請劉師傅坐最尊貴的上邊位，劉師傅也不客氣，吃飽吃好后喝著主人遞上的茶水，又抽著主人遞來的圈煙。家家戶戶都如此熱情，并且20多年年年如此。

大人一年包頭費二塊錢，小孩一塊錢，年底分紅時由會計集中收集齊將約百十余元錢交給劉師傅。劉師傅則笑瞇瞇的接過錢，一毛一塊的數(shù)著，并不時右手食指拈著口水，點完后趁著夜色趕回家。

劉師傅是客門人，講著同我一樣的口音，劉師傅很健談，東家長李家短，國家大事、生產(chǎn)大小隊發(fā)生的事他無所不知，與來剃頭的人不停地講著，聽的人不時的應(yīng)答，有時來剃頭的人聽劉師傅講古經(jīng)，都依依不舍離去干活。劉師傅有四兒一女，我多次聽他夸他二兒子力氣大的驚人，能挑起千斤擔，四五個同齡小伙子打不過其二子一人，劉師傅講時還不時地自我驚嘆。

到了上世紀七十年未，劉師傅帶了一個徒弟，黑瘦細高，每次隨劉師傅來村里理發(fā)，也不言語，劉師傅理發(fā)他站一旁盯著看，也沒見劉師傅讓他上手。

老一輩剃頭師傅大多患有肺部毛病，一是接觸人群中有肺病的人，傳染幾率大。二是十天理一次發(fā)，頭發(fā)還很短，以前又很少洗頭，又是干剃頭，估計干剃過程中，短發(fā)飛揚吸入肺部的可能性極大，后來劉師傅咳嗽變化為肺癌。劉師傅六十多歲時因肺癌去世了。

前幾天我理發(fā)時，問年近六十歲的理發(fā)師傅，除了理發(fā)還會不會掏耳朵和推拿技術(shù)。他說他在農(nóng)村學徒理發(fā)，后到南京干理發(fā)，前后也近四十年了，小時候他也見老一輩剃頭師傅，在完成理發(fā)刮胡子后，免費給人掏耳朵和推拿幾把，還有推剪、剪刀，剃刀都是理發(fā)師傅自己修理和研磨，到我們這一代理發(fā)師傅，客人也沒有了掏耳朵和推拿的需求，所以我們也沒有掏耳朵和推拿的技藝了。

聽說掏耳朵會致人耳膜穿孔，理發(fā)行業(yè)再也不許給客人掏耳朵了，我都沒有經(jīng)歷和享受過掏耳朵的快感。掏耳朵和推拿這些傳統(tǒng)的技藝，到上世紀九十年后，在理發(fā)師手里都慢慢消失和失傳了。

2022.10.7于南京